守護

假日正午的台南，我們來到永康眷區裡的小民宅，廚房傳來油炸的香氣，Dhek有點慌張的跑出來說：等一下，我先幫寶寶洗澡。

Dhek懷裡的女嬰膚色有健康的小麥膚色，洗完澡後女嬰躺在床上，撲痱子粉、抹薄荷油、穿上尿布和小巧迷你的嬰兒裝，她熟練地將孩子換裝完畢，看見我們的相機，披頭散髮的她直說：「再等一下。」到客廳等Dhek時，我瞥見她在畫眉毛，床上堆滿剛剛試著穿搭衣服，原以為她會換上飄逸的穆斯林的頭巾和洋裝，最後她還是穿上黑色褲子接受訪談拍照，大概是為了更俐落的的照顧寶寶。

母國的不幸婚姻是許多印尼女性移工的共同命運，五年前單親的她為了照顧孩子和父母，選擇來到台灣工作。常聽移工們說起自己出國的決定，似乎都是理所當然的要養家活口，但出國是否也讓他們有點機會逃離原本的生活呢？我常想，出國五年至今沒回家的Dhek，真的是為了省錢嗎？

Dhek總說機票貴、不需要回去，視訊就好。但機票再貴也不會是一般移工無法負擔的金額，或許比起留在印尼的家人或未解的問題，她更想好好維護此刻在台灣好不容易建立的新生活，還有在這裡孕育的新生命。

寶寶的爸爸是 Dhek 口中的「我老公」，也是印尼移工，和 Dhek 來自同一個省份，他們兩人有共同的興趣才能，來到台灣認識後很快決定交往。現在他們一起承租Dhek前雇主的眷村小屋，努力在異鄉經營看起來更像小家庭的生活，Dhek 和她老公的朋友都很喜歡在假日到他們的小屋唱歌、聚餐、玩小孩。對在台灣產子的移工父母來說，這樣的生活需要很多錢和運氣才能達成，多數移工父母必須面對工廠不可外宿、住在雇主家的限制，只能將寶寶寄養在關愛之家或請失聯移工照顧，過一兩年再讓一方結束工作合約帶寶寶回印尼。

Dhek 很珍惜現在的生活，也因為這樣她對未來重啟工作合約感到迷惘，以前她照顧的阿嬤一家待她很好，阿嬤過世後依然讓她租下阿嬤的房子帶小孩。這幾個月她已經拜託周邊朋友介紹工廠的工作，但完全沒消息，如果要重啟合約只能繼續當看護，經歷這三個月手把手帶寶寶的生活，她已經捨不得把孩子留給其他人照顧，所以她雖然經濟狀況困窘，但仍選擇繼續待業。

Dhek 的老公和她沒有法律上的夫妻關係，他在印尼還有老婆和小孩，他和 Dhek 一樣很久沒回印尼了，每個月寄錢回家。Dhek 老公在印尼的太太知道他在台灣另組家庭，卻也沒有離婚的打算，或者說，有沒有離婚對他現在在台灣的生活也不會造成任何影響。生命本就有許多難為人道的處境，某些好不容易的幸福卻可能構築在他人的不幸之上，Dhek 自知她必須背負破壞家庭的罵名，所以沒有打算爭取任何名份。對於未來，她的表情透著迷惘，但能確定的是比起賺錢回鄉，現在的她只想走一步算一步地守護在台灣的新生活。